摆脱水鬼

水鬼少年比我料想中的来的早一点。

凌晨时分，天刚刚亮，门锁便窸窸窣窣响了起来。

黑暗中，我坐起身，神色如常地等着。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一头扎进来，跌倒在地上。

我不动。

地上的人影也不动。

片刻后，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从那个人影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一直坐着，直到天色大亮，终于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

水鬼少年的左手没了。

断口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现在已经被血染红了。

我上前踢了踢他，他动了动，醒了。

“哥，他们说这是假的。”

他费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虽同样是绿色，但这是我买的假货。

只要经常与玉石打交道的人，一看便知道是假的。

此刻那块玉上沾染了干涸的血，竟莫名透出几分妖冶。

我轻哼一声：“嗯，假的。”

他笑了，越笑越大声，躺着换了个姿势，最终竟然笑得嘶哑了嗓子。

等他终于笑够了，扶着墙站起身，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重新挂上他习惯性的委屈和吊儿郎当。

“原来哥你认识那个蠢货啊，哈哈。”

我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顾不上理会他，我急切地朝卧室走，心里浮上一股货真价实的恐惧。

枕头下面，那张照片静静躺着，位置都没移动过。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拿起照片，将它贴身放着。

“我没动，就看了一眼，这么担心啊？”

既然他都知道了，我也不再瞒着。

“是，他是我朋友。”

最好的朋友。

“那他的游泳技术，可没哥你的好。”水鬼少年调笑道。

我突然用力在他背上踢了一脚，他痛苦地蜷起身子，呼吸急促地缓了好久。

“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死，你是个杀人凶手。”

郭淮是我发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学习游泳。

可就在我们都被选中参加国赛的时候，他却因为见义勇为死了。

救的人，就是我面前这个水鬼。

当时郭淮回老家告诉他爷爷奶奶他有资格去参加国赛，半路路过一个水库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在水里扑腾。

郭淮二话不说，直接跳下水去救人。

可水里的那个人，却怎么也不想上岸。

他要轻生。

在水中僵持了十几分钟，郭淮身上渐渐没了力气，他见水里的人没有上岸的意思，想自己先上岸，再慢慢想办法。

可是，这个水鬼少年，却真的像一只水鬼一样，拖住他的脚腕，让他动弹不得。

最后，郭淮生生被他耗光了力气，身子彻底沉入水中，只冒了几个泡，就再也没能上来过。

这少年见郭淮没了气息，他又在水里扑腾了会，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自己游上岸，离开了。

郭淮的尸体是七天后有人去水库钓鱼才发现的。

那时候尸体已经呈现巨人观状。

荒山野岭，人烟稀少，没有人知道郭淮是怎么死的。

郭淮没有父母，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都不认字，甚至一辈子没有出过那个小山村。

自然没有人追究郭淮的死因。

可我不一样。

我是郭淮最好的朋友，别人不追究，我不能冷眼旁观。

我查来查去，就在要放弃的时候，让我查到了线索。

那是一个废弃的砖窑，经常有钓鱼的人将车停到那里面。

出事的那天，正好有一辆车停在砖窑的停车场里，行车记录仪将那天的事全都录了下来。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不难辨认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车子的主人看了行车记录仪之后问我要不要报警。

我拒绝了。

我要让凶手，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之后的事好像老天都在帮我。

水鬼少年忽然爱上了做水鬼。

如果说害死郭淮那次他跳河是真的要轻生，那后面几次，他纯属觉得好玩。

是的，好玩。

亲眼看着一个见义勇为的人在他面前渐渐沉入水中，好玩。

他故技重施了几次，每次都在闹市区，每次都有人跳下水救他。

他也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下水救他的人好端端上岸。

而那之后，救他的人没死，他就会缠上人家。

直到一段时间后，他玩腻了。

然后再去跳水假装轻生，选择新的好心人。

于是，一个复仇计划在我心里慢慢成型，我决定，也做一次好人。

至于游泳，那是郭淮的梦想，他不在了的那一刻，我就没想再游下去。